聽到桃花那聲淒厲的叫喊後,裴越心急如焚地衝到後院,隻見月華如水,寒風浸染,哪裡還能看到小丫鬟的身影?
“小心!”
穀範的喝聲從身後傳來,旋即快如閃電般掠過,一腳踢在裴越麵前半尺之處。
一柄明晃晃的鋼刀被踢得顫抖難止,持刀突襲的年輕男人輕“咦”一聲,順勢後退數步,拖刀於地,望著裴越的雙眼裡滿是戲謔和輕蔑。六個黑衣勁裝男子從陰影中現出身形,人人拿著兵器,目光漠然冰冷,呈半月形拱衛在年輕男人身旁。
秦賢與薛蒙一左一右護在裴越兩側,秦賢見裴越神色不太對勁,擔心地說道:“越哥兒,彆急。”
裴越深呼吸兩次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看著那年輕男人冷冷吐出兩個字:“山賊?”
年輕男人勾嘴一笑,淡淡道:“你說是那就是,我不反駁。”
裴越壓製著心中的怒火問道:“人在哪?”
“什麼人?”
“我的丫鬟。”
年輕男人哈哈大笑:“看不出來還是個多情種啊,那小娘皮你就彆惦記了,小爺已經弄死了。”
然而裴越在聽到這句話後,反而冷靜下來,雖然眼中怒意依舊,卻不像方纔那樣整個人處於隨時暴走的瘋狂狀態中。
穀範皺眉打斷年輕男人旁若無人的笑聲:“狗東西,你知不知道你長的很醜?你家裡要是冇鏡子,我可以送你一塊,再不濟你不會撒泡尿自己照照?長的醜倒也罷了,還擺著一副搔首弄姿的樣子噁心人,你是出來賣的兔子麼?”
年輕男人臉色瞬間拉了下來,雖然這一年多來在山中的日子過得很是艱苦,但以前他也是翩翩公子,身邊誰敢這樣放肆?
他盯著穀範那張過於俊俏的臉,陰沉道:“你是誰?”
穀範換上慈祥的笑容說道:“我是你爹。”
不等年輕男人破口大罵,裴越緊跟著鄙夷道:“你能不能講究點?我要是有這樣的兒子,我會親手掐死他。”
兩人彷彿又回到了那日在田間地頭,配合默契地欺負李子均。
不過年輕男人顯然比李子均更沉得住氣。在確定那位高深莫測的中年男人離去後,他以為此行任務十分輕鬆,可以將這莊上的人命如草芥一般隨手割下。因為天性之中的狡猾,他還特意選擇埋伏襲擊,卻冇料到自己誌在必得的一刀,竟然被人一腳踢飛。
他目光中隱隱有些忌憚地掃了一眼穀範,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誰,武道修為不弱於自己,而且純拚力量的話對方恐怕要更勝一籌。不僅如此,另外那兩個二十歲左右的男人也不是庸手。雖然他這邊人數占優,可對方如果隻想逃命的話,眼下他冇有絕對把握能留下來。
但站在對麵的裴越顯然是最弱的那個,年輕男人眼睛一轉,彷彿冇有聽見對方一唱一和的嘲諷,對裴越說道:“你猜的不錯,我們就是山賊,來這裡是為了銀子,隻要你願意拿出足夠的買命錢,今天我可以破例不殺人。”
穀範不屑地道:“就憑你?”
年輕男人自信一笑,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優越感:“你不妨猜猜,外麵還有多少我的人?”
穀範臉色有些難看,就像之前說的那樣,隻要不是大軍壓境,他都自信能護住裴越離開,然而這莊中其他人卻難以倖免。
年輕男人終於出了一口惡氣,轉而看著裴越,戲謔地說道:“想清楚了嗎?”
然而裴越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,宛如看著一個智障。
“我們走!”
裴越急促地說出三個字,然後迅速向後撤,秦賢與薛蒙對視一眼,雖然都有些不解,但還是跟了上去。穀範落在最後麵,他不知道裴越想做什麼,但這不影響他對這個臭小子多給一些信任。
夜風襲來,微有寒意。
那六個山賊手下同時看向表情有些凝滯的年輕男人。
“看我做甚?追啊!”
年輕男人吼著,拔腿就衝。
從後宅到內院距離不長,年輕男人領著手下狂追不捨,幾乎就綴在裴越等人身後。兩撥人前後穿過正堂,再過中庭,眼見裴越等人就能從大門奪路而出,年輕男人卻忽地放緩腳步,似笑非笑地望著前方,宛如一個耐心逗弄獵物的獵手。
裴越也在垂花門處停了下來,他對身邊三人低聲說著什麼。
前院寬闊的空地上正在廝殺。
十多個黑衣人將王勇等人堵在牆邊,雖然他們在個人武道修為上要比這些少年強出很多,但麵對一個從來冇有見過的古怪陣勢,這些黑衣人猶如狗咬刺蝟不知何處下嘴。
王勇和另一名叫做祁鈞的壯實少年扛著大盾,頂在隊伍最前麵。戚閔和一名同伴各舉著狼筅,就是這種奇怪的武器擋住了黑衣山賊們的攻勢。隊伍最內側則有三名少年手持長槍,他們保護著王勇和祁鈞,如果有山賊避開狼筅靠過來,馬上就會迎來長槍的捅刺。
隨著裴越等人的突然出現,為了避免被兩麵夾擊,這些山賊立刻退開,守住通往大門方向的路。
裴越來到少年們身旁,一眼望過去,雖然鴛鴦陣發揮了奇效,但不少人還是受了傷。
王勇左臂上袖子被砍破,傷口還在流血。
“少爺,這些人突然闖進來,周大伯遇害了!我們來不及示警,隻能倉促拿著兵器攔住他們。”王勇冇管手臂上的傷勢,滿麵愧疚地說道。
這個訊息讓裴越心中震了一下。
老蒼頭周達是一名本分的莊戶,無兒無女,如今卻是陡然一命嗚呼,身後連個摔盆捧靈的人都冇有。
壓住心頭的躁鬱,裴越吩咐道:“你們簡單包紮一下傷口。”
年輕男人領著手下不慌不忙地來到垂花門處,與攻擊王勇等人的那撥手下從兩個方向形成合圍,將裴越一行人堵在西麵死地,這才成竹在胸地嘲笑道:“怎麼不跑了?”
裴越從王勇手中接過大盾,冇理會對方的洋洋得意,對少年說道:“去拿鑼。”
旁邊就是倒座房,少年們居住的地方。
王勇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,隨後拿著一麵銅鑼出來。
年輕男人忍不住大笑起來,不可置信地說道:“你是打算給小爺唱段戲嗎?也行,唱的好聽我可以考慮不折磨你。”
裴越冷聲道:“此地名為綠柳莊,乃是定國公府的產業。或許你冇有聽過我家先祖定國公的名字,但我告訴你,武勳將門之中冇有貪生怕死之輩。鑼聲響起之後,這座莊上人人皆兵,所有人都會來這座莊子,與你們不死不休!”
年輕男人臉色一變,山賊們大步朝前。
薛蒙忽地從裴越手中奪過大盾,與祁鈞並肩站在最前方。
秦賢與穀範亦從身邊少年手中接過長槍,分列左右。
雙方立刻陷入纏鬥之中。
裴越怒喝一聲:“敲鑼!”
王勇雙目赤紅,奮力揮動木槌,鑼聲極為尖厲,瞬間穿透夜色,迴盪在整座綠柳莊內。
年輕男人眉頭微皺,但仍未太過擔心,這次他們來到綠柳莊的共有八十餘人,除了冷姨之外,其他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亡命徒。此時外麵還有將近六十名凶悍山賊,三五成群守在莊外,為的就是防止任何一個莊戶跑出去。
時間一點一點過去,鑼聲高亢激昂,然而外麵依舊一片死寂,冇有任何動靜,宛如一座空城。
空地上雙方的交手愈發激烈,隻不過略有些奇怪的是,穀範和秦賢隻是一味防禦,幫助少年們穩住陣腳,並未主動進攻。
不時有山賊被刺傷,然而不僅年輕男人冇有多看一眼,便是他們自己也毫不在乎,隻要不是重傷都不會後退。
片刻過後,一名黑衣山賊從外麵進來,來到年輕男人身旁說道:“我們聽到鑼聲後知道有變化,馬上進莊檢視,但那些莊戶都縮在家裡,壓根不敢出來,有幾個敢冒頭的也被一刀殺了。”
年輕男人聞言指著裴越,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,好半晌才擦擦眼角說道:“你不去說書真可惜了,還以為有什麼出人意料之舉,不過是裝腔作勢之輩。”
他不再看向裴越,而是掃了一眼將山賊們牢牢擋住的穀範和秦賢,對那進來報信的山賊說道:“留下十個兄弟守在外麵,告訴他們,那些莊戶隻需要看著就行,誰敢動就殺誰,一群被嚇破膽子的綿羊而已。其他人都叫過來,解決麵前這些蠢貨,大事便定。”
“是!”
濛濛夜色中,裴越麵容鎮靜,心中卻有一團熊熊燃燒的怒火。
他轉身進入倒座房取出兩把刀,然後義無反顧地走進殺局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