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時分,尤聽容青絲半綰,腦後烏黑的長髮貼著身形而動,被初夏的暖風一吹,為她添了幾分靈動。
此刻正趕著時辰為老太太收集晨露,因為在老人跟前侍奉,素服淡顏,待忙完了,尤聽容才注意到廊下站著的三姨娘,也不知看了多久。
“三姨娘。”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,尤聽容溫聲問好。
三姨娘遠遠瞧著尤聽容走近前來,依然是絲麻寬衫,天青色衣裳素的隻有領口處帶了織花,細細的腰釦鬆鬆地勾著纖腰,行走間玲琅醉耳。
“大小姐真是孝順。”三姨娘客氣回道,她現在是不敢小覷尤聽容了。
三姨娘看著眼前熟悉的臉,不知道為何,自打大小姐從靈感寺回來,整個人都不一樣了……彆具風韻,格外勾人。
二人一同進屋,落座。
“今日瞧著,大小姐真是出落的天仙一般了。”當著老太太的麵,三姨孃的誇讚彷彿真心誠意。
“現在二小姐的事已經定了,大小姐是姐姐,也該緊著終身大事。”三姨娘語氣嚴肅。
提起這事,老太太也精神了,她正為尤聽容的婚事發愁呢。
雖然是孫女,但尤聽容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,隻可惜她們舉家搬到京城不過兩年,在京城裡,一直冇有合適的人選,又不捨得把女兒嫁回祁縣。
“你若有看了覺得好的,就直說!”老太太心急,也冇顧忌尤聽容還在場。
“老祖宗既然放話了,我也就不顧忌規矩了,我倒是真曉得幾個不錯的兒郎。”三姨娘這才順著老太太的話。
“說來惹人笑話,本來是為二小姐張羅的,隻是二小姐身份低些,我一直也冇來得及提。大小姐是老太太和夫人親自教導的,想來再挑剔的人家也冇有不滿意的。”三姨娘笑吟吟地捧著老太太。
老太太聽了也稍稍放下心了,既然是為尤聽嬌挑的,想來也不會太差。
三姨娘掃了眼尤聽容,知道她如今眼界高了,打趣道:“老祖宗,大小姐還在呢,哪有當著女兒家麵前說婚事的,也不怕讓大小姐羞壞了!”
尤聽容戒備起來,並不肯避讓,“三姨娘多慮了,三姨娘願意為我勞心,我心裡隻有感激。”
三姨娘知道她的顧慮,索性敞開了說:“若說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,我確實也冇這個本事。”看向尤聽容的表情很坦然,“但絕對都是家風清正的人家,憑藉大小姐的才情,以後夫妻和睦,日子一定能越過越好。”
尤聽容輕笑一聲,看來是聽了尤聽嬌的話,害怕她攪了尤聽嬌進宮的好事,急著把她嫁出去。不過,這也合了尤聽容的願,她不求富貴榮華,隻盼能做正妻、夫妻安樂。
“那咱們就一同參謀參謀。”老太太點頭。
“一個是校書郎薛家的嫡子,薛家雖然隻是個正九品上的官位,但畢竟是宮裡當差的。”三姨娘笑盈盈地繼續道:“更難得的是,薛家的家規是四十無子方可納妾,薛公子更是行商的好手。”
老太太聽著不自覺點了點頭,“不錯。”
三姨娘笑容更深了,“另一個是白身,但家中小有資產,在京城做米糧生意、京郊有一處大宅子。”
三姨娘怕尤聽容嫌棄,補充道:“這位趙公子卻是文曲星轉世,十九歲就是鄉試魁首,隻待會試為家族添彩呢!”
老太太看向尤聽容,“這兩個都不錯,容兒你更中意哪個?”
“什麼更中意哪個?”尤貴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,他恰好今日休沐,來給老太太問好:“母親。”
三姨娘有些不自在,老太太冇想那麼多,直接說了:“三姨娘給容兒推薦了兩個好人家……”
尤貴泰聽完臉色就沉了下來,看向三姨孃的眼神陰沉,“誰叫你自作主張!”
尤貴泰才過四十,好不容易纔進了京城做了個文散官,雖然身材乾瘦,但精神很好。對三姨娘一貫是溫和的,現在被觸及了官途,那些柔情便全拋諸腦後了。
“一個九品小官、一個布衣平民?這也能算好人家?”
三姨娘臉色難看,隻能咬牙認錯,“是妾身失了分寸,老爺莫要氣壞了身體。”
尤貴泰這才勉強緩了語氣,熱切地看向尤聽容,“容兒的相貌、才情樣樣都好,可配佳婿!”
“今日池家才送來了拜禮,我正想和容兒說呢。”尤貴泰目光炯炯,眼露精光,“咱們容兒,即便是尚書家的公子也是配得的,往後這些上不得檯麵的人家,不必再提!”
三姨娘有些急了,這兩個人選是她好不容易纔結交上的,夜長夢多,若老爺知道尤聽容早就被皇帝看上了,她的嬌嬌就徹底成了棄子了。
“老爺,池家顯貴,咱們即便高攀上了,隻怕……大小姐也隻能為人妾室……”雖然彆有私心,但三姨娘難得為大小姐考慮一回,可惜尤貴泰冇有耐心聽。
“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?”尤貴泰毫不猶豫打斷她,“三品尚書可是朝中重臣!這樣的人家,彆說是妾,隻要能攀上親,是多少人求不來的福氣!”
尤貴泰語重心長地對尤聽容說:“容兒,你可不能鼠目寸光,要看長遠些。”
尤聽容心中冷笑,垂眼,點頭稱是。
女兒的幸福在尤貴泰的眼裡不值一提,隻要能為他的仕途添磚加瓦,嫁給誰他都不在意。
她這個父親,也隻有這點本事了,即便得勢,隻會招來禍事!這輩子,他就和三姨娘母女一同爛在京城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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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日後,池夫人派了管家來,給尤貴泰送了重禮。也借池卿環需跟隨禮儀嬤嬤學規矩為由,為取消了原定的邀約致歉。
尤貴泰雖然失落,可拿著池家送來的玳瑁管紫毫套筆是愛的不得了,玳瑁甲本就珍稀,加上筆管的鎏金工藝,製作工細,也能安慰自己池家定然是看重尤聽容的。
對於尤貴泰來說,更大的好事還在後頭。
尤聽嬌入宮當日,除了老太太在靜養,家裡人都跟著送一程。
三姨娘正紅著眼眶,萬般不捨地拉著尤聽嬌的手。尤聽嬌也滿臉悲切,自此一入深宮,若不能得寵,便一世都見不到了。
迫於隻封了奉儀,不能帶陪嫁丫鬟,且陪嫁也不可超過定數,否則就是越矩。三姨娘再心疼、再捨得,也隻能給足了三百兩,囑咐了一定要謹言慎行,及時遞訊息出來。
與之相反的,是尤貴泰又著意給尤聽容辦置了夏衣,此刻一襲海棠紅齊腰羅裙泛著細膩的光澤,髮髻上斜插一對珍珠排簪,神色淡然。
兩相對比之下,本來以為自己贏家的尤聽嬌,如今竟然懷疑起來,今日入宮的機會是否隻是尤聽容挑剩下的殘羹冷飯。
一想到日後尤聽容能嫁的更好,尤聽嬌的淚水就決堤了。
教養嬤嬤當即冷了臉色,“尤奉儀,入宮是天家的恩典,更是您的榮幸,大喜的日子,您可彆哭哭啼啼地壞了規矩!”
尤貴泰也不耐煩起來,還冇來得及開口,倒是一個茶色宮衣的小公公快步進了門,掐著嗓子高聲道:
“皇上有賞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