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高懸,月光呈現出清冷的藍,照的宮殿的琉璃頂愈發冷清。
乾清宮的金磚自下往上透著涼意,殿內四角落著半人高的鎏金青銅冰鑒,即便在暑天裡,室內也如春日一般宜人。
單允辛捏了捏眉心,擱下硃筆。
常順一招手,太監宮女們魚貫而入,伺候單允辛安寢。
單允辛聞著殿內的迦南沉香,意識漸漸模糊,墮入混沌。
似乎置身於馬車內,身體輕輕搖晃著,讓他昏昏欲睡。
恰在此時,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,“陛下欺負人,以大欺小!”
伴隨著金玉碰撞的玲琅之聲,一雙手臂摟上了脖子。溫熱的皮膚緊貼著,襲人的香氣取代了迦南香,綿軟細嫩的臉頰和他靠在一起。
單允辛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喟歎,伸手撫上了她的臉頰,滿手的細滑。
注意到,麵前擺著一個棋盤,勝負已分,白子輸的精光。
單允辛知道是她又在耍賴了,掐著她的腰就把人密密實實地壓在軟墊上,挺直的鼻子貼近了尤聽容的肩頸,埋首深深吸了一口。
“朕已經讓了你十個子了,分明是你欺負朕纔是。”
尤聽容不依,揪著單允辛的衣領子,說起歪理來,“臣妾是您的女人,現在受了委屈了,怪誰?”
單允辛抱著這嬌嬌柔軟的人,銳利的側臉完全埋入了她的耳畔,堅硬的下顎抵著她的細頸,氣息沉沉,“怪朕。”
在無限的溫情中,畫麵一轉,單允辛彷彿又回到了冰涼的皇宮。
懷中還是那個人,隻不過氣息全無,任憑他如何呼喚、如何溫暖,都安安靜靜地躺著。
單允辛猛然起身,扯開床幃,“常順,準備筆墨!”
——
早膳時分,老太太院裡極熱鬨,邀請了一家人坐到一塊來,下人來來去去的,歡聲笑語不斷。
尤聽容正幫著老太太翻看尤廷青的功課,“弟弟果然長大了,字寫得頗有長進。”
老太太記著尤廷青一會兒還要去上課,催促周媽媽,“去催一催老爺,今日休沐,難得有空陪我用早膳,也不曉得趕早些來。”
尤聽容隻當做冇聽見,低著頭和尤廷青說話。
“阿姐,以後我住到祖母這來了,就可以每天和你見麵了。”
尤廷青虛歲隻有十一歲,小臉蛋白裡透紅的,咧著紅潤的小嘴,笑的露出了缺了的大白牙。
在尤府裡,尤廷青是唯一的少爺,雖然衣食無憂,可每天都被壓在繁重的學業裡喘不過氣。同輩的親人裡,住在一起的尤聽嬌不待見他,尤聽容是唯一能和他聊得來的人。
“母親今天要做糖冬瓜呢,一會兒做好了阿姐給你送去書房。”尤聽容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。
尤廷青更高興了,往大姐姐的身邊靠了靠。
老太太在一旁瞧著,臉上的笑意就冇有下去過,眼中卻有著不少思緒,遲遲冇有說話。
門外傳來了下人問安的聲音,聽著動靜尤貴泰來了。
可他並不是一個人來的,身後跟著一副可憐模樣的三姨娘,慢半步地墜在尤貴泰身後,看見老太太還往尤貴泰身邊更湊近了些,搭著他的手臂。
老太太的臉色立刻變了,“我讓你在佛堂思過,你就是這麼思過的?”
三姨娘眼淚就湧上來了,抬眼看尤貴泰。
“咳咳,母親,她也是記掛孩子。”尤貴泰有些尷尬,還是開口替三姨娘說話。
“母親,你把老幺帶走了也該提前說一聲……”
“她記掛孩子?”老太太冷笑,“她的心思都在怎麼害人,哪還有心思管廷青!”
老太太見尤貴泰還想幫三姨娘,脫口道:“你是被她灌了什麼**湯?聽容可是你的嫡女,你就一點都不替她心疼嗎?”
尤聽容聽老太太提起了自己,恰時地看向尤貴泰。
尤貴泰也想起了她,清了清嗓子,“容兒大度,母親若要管教婉兒,是她的榮幸,但老幺她帶了這麼多年,一下子抱走……老幺也不習慣。”
三姨娘也順坡下驢,跪在老太太跟前請罪,“老祖宗,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,您怎麼罰我我絕無怨言……”
“可老夫人,您可憐可憐我做孃的心,二小姐已經進宮了,我身邊隻有小少爺了!”三姨娘抹著淚,指天發誓,“若是我對小少爺有半分不好,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!”
“三姨娘說得好聽極了。”尤聽容唇角輕揚,皮笑肉不笑,“若你當真心疼弟弟,就該離他遠遠的,免得耽誤了弟弟的前程,你就是萬死也難以彌補。”
三姨娘咬咬牙,竟朝尤聽容磕了頭,一副為了兒子什麼委屈都肯受的模樣。
“大小姐,昨天是我誤會了你,都是我的錯,隻求大小姐高抬貴手,原諒我這一次吧。”
尤貴泰看著自己的愛妾對女兒下跪磕頭,心裡有些彆扭,看向尤聽容,“聽容,你……”
“父親又要勸女兒大度些?”尤聽容挑眉,笑的諷刺。
尤貴泰被噎的抿緊了嘴角,儼然很不高興。
尤聽容卻不大在意他的不高興,“父親勸女兒有什麼用,若父親當真心疼三姨娘,昨日當著池大人的麵怎麼不勸他呢?”
尤貴泰聽見池卿朗的名字,被勾起的怒火生生壓下了,露了個有些扭曲的笑。
三姨娘見勢不好,急道:“大小姐,昨日是柳兒挑撥離間之計,你可不要著了她的道。”
“三姨娘還是擔心自己吧,若是你的銀子冇給到位,小心連累了父親。”尤聽容眼瞧著尤貴泰的臉色愈發難看,繼續道:“父親,女兒說的都是真心話,三姨娘不安分,現在又惹了官司上身……”
“您疼她,願意扛著,女兒也不說什麼了。”尤聽容頗為憂愁的搖了搖頭,“可弟弟教養在她手裡,父親也不怕以後耽擱了廷青的前程?咱們家可就這一根獨苗!”
尤貴泰一時之間思緒繁雜,他明知道尤聽容就是針對三姨娘,可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他的痛處,讓他不能不顧忌。
屋內,陷入了冷凝之中。
恰在此時,有財氣喘籲籲地進來了,甚至在門檻處一個不小心摔了個大馬趴。
“老爺!老太太!宮裡來人了!”
老太太都驚得扶著桌子起身,三姨娘眼裡迸發了光彩,尤貴泰理了理袍子,趕著出去接旨。
尤聽容跟在後邊,神色漠然。
來的還是張福,揣著手站在院子裡,見著他們出來也冇有笑臉,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,跟上回截然不同。
尤貴泰馬上察覺到了,笑容滿麵地先跟張福問好。
張福冷淡地應了一聲,就拖長了音,“尤聽容聽旨!”